本期导读
■槐花的味道/黄圣凤(安徽六安)
■探访目连戏“三部曲”之村/叶永丰(安徽祁门)
■五河水色/刘干(安徽五河)
■台湾印象/李红(安徽庐江)
■父亲的秋天(组诗)/山中子(安徽石台)
一位在上海打拼多年的乡人,有一天在网上遇见,问我故乡哪里有槐树。我问:“怎么突然想起槐树来了?”他略顿片刻说:“突然很想家。很想念槐树,还有满树的槐花。”他打算在槐花盛开的季节回家乡一趟,想到槐树下面走一走。
他这一问,我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也是好久好久没有见到槐树,没有闻到槐花香了。
跳过一段时光,回到童年。似乎,那时候街前街后到处都有槐树。每年槐花盛开的季节,街巷、行人、店铺、小路上的石板都沐浴在花香里。
你无法想象,
槐花是一堆怎样的絮语,
娓娓倾吐,
表情生动而含蓄。
风在耳朵里搅闹,
鸟啼从瓦楞上滚离,
一茬一茬的香,
密集地淌过细雨。
我家院子里就有两棵槐树,好高,高得叫我们仰望,脖颈在脑后抝成锐角。槐树长在篱笆院门的两侧,让我即使坐在房间里也可以和春天面对,让我整个五月都沐浴在洁白的梦里,让我童年就拥有了一部香水诗集。
从第一枚苞粒萌发开始,我几乎每天读它:一点一点冒出叶芽,一天一天打出花蕾,终于在某一日清晨,赫然开出第一串花来,吟出第一行惊人的诗句,然后疯狂地吐雪堆白,满枝满丫银装妙语。
槐花的香,很独特:六分清、三分粉、一分甜味儿!初夏阳光里,少男少女的心扉怦怦欲动,嗅着悠然醉人的花香,生命中美妙的事儿都会不经不由地惹起。尤其子夜梦醒,雪白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槐花香裹在月色里,安安静静挤满半室,芬芳稠得似乎可以把人托起来,把魂抽象出去,变成一团有香味的空气,从肉身脱离,飘在且白且香的渺茫里……
也有三五成群的少年,举着长长的竹竿,竿头系一小段横木,勾槐花下来。一串一串勾下来,有抱在怀里的,有拿在手里的,勾下来的花已经浓香满怀,而树上的花并不见少。一阵“洗劫”,槐树依然,槐花依然,丝毫不伤其美。槐树以它的雍容和大度,宽宥淘气的孩子,不与之计较,几簇花的垂落,槐们经得起。而小孩们怀中的“雪团”映着红红的脸庞,倒是夏日里一道媚人的风景。有孩子说槐花能吃,摘下几朵来,扔进嘴里咂摸咂摸,甜甜的。并不真吃,呷几粒尝尝味道而已。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从淮北的同学那里知道,槐花是真的可以吃的,而且是一道美食。再回家的时候,我就跟母亲转述了槐花的吃法,要母亲尝试着做。取下槐花串,捋掉爆米花一样的花粒,淘净,撒上盐和佐料,拌上面粉和猪油,上屉蒸熟。
不知道是手艺不精,还是同学传授的方法不对,我觉得槐花饼不如想象的那么好吃,打包带到学校分给同学们品尝,他们皆盛赞其美。毕业后多年,一次同学聚会,还提到那次做槐花面饼的事。很奇怪,世间许多东西,一旦变成回忆就格外美好。提起槐花饼,就想起那些青葱岁月,瞬间,槐花的香气溢满口齿,青春的味道弥满心田。
上海的这位老乡突然向我打听家乡哪里有槐树,我一时还真答不上来。原来大街小巷的槐树,现在都躲在哪里去了呢?为什么楼越来越高,树越来越少了呢?
于是,在QQ空间里发了一个帖子,向网友征询信息。不久便有了回复:有人说,孙岗中学附近有槐树;有人说中学女生寝室里有一棵大槐树;有人说,叶集北关村花园路上有槐树。
到了槐花盛开的时节,我决定去看看槐花,也是给上海的朋友探探路。网友们给出的地址,第一处较远,第二处在女生寝室内不便逗留,我便把第三处定为寻访目标。出校门沿一条小路蜿蜒北行,穿过一条街道,走上去花园的“村村通”公路,果然在花园路中段找到了一溜槐树。
这是些年轻的槐,树干上还没有纵深感,沧桑还没有写到脸上,冠盖也不够浓郁。但是一串一串的花却毫不含糊,挨挨挤挤,一点不显得疏离。枝叶是那么清俊,花朵是那么秀丽!槐花的朵儿很小,它开的矜持而慎重,对路那头一群玉兰树上夸张而喧哗的花朵,它视而不见,只专注于自己的绽放,淡定而沉默。
早已习惯了一种沉默
一切言辞都有空隙
一切仰望都有距离
不如淡漠自己的韶华和秀靥
把五月的痴迷
放在徐徐伸展的阳光里
槐花看懂了我的痴迷,它俏皮了一把,用手里看不见的佛尘扫了扫我的鼻翼,一刹那,万千小手伸过来,把我渐行渐远的岁月拉回……
妈妈喊道:“丫头,别爬那洋槐树,上面的刺不长眼睛,会划破你手爪子。”见我不理会,又试图上树,她叹道:“你那衣服和皮肉又在算命才(意思是:你衣服和皮肉的命都交给不长眼的刺丛了)!”我说:“老贤刚才还上树了呢,他怎么没有挂花?”
老贤是我小哥。他一听我讲话捎带他,赶紧插嘴:“我上的那棵树和这棵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明明都是槐树!”
“那棵是国槐,国槐没有刺,这棵是洋槐,浑身长刺的!”
我不知道哥哥讲的是不是道理,只认定是忽悠我。那个年纪是不怕刺的年纪,没什么危险的概念可以让我心存畏惧。
晚上老贤拉我去看露天电影,电影名字叫《槐树庄》。电影在电影院的大院子里放,有自带小板凳的,有席地而坐的,我们小孩在场内跑前跑后,跑东跑西。玩累了就坐下,蜻蜓点水地看一会。《槐树庄》的情节都忘了,印象里只有那么几点感觉:村里有槐树,演员衣服很土,家家都很穷,不怕斗地主。从那时起,槐树的味道里多了“英雄”和“沧桑”的元素。
当我在花园路这一带槐树林流连徘徊的时候,我想起的还不止《槐树庄》,很多记忆中落定的尘埃,又被槐花的香气轻轻拂起。我还想到了一棵著名的槐树,它矗立在时光久远的那头,与眼前世界隔着很多道屏风。一拨一拨的人,路过这棵槐走向天国,这棵槐千年长青。它从明朝一直长到文革前,它因曾吊死过一位君王而著名。但这个“名”出的很不好,因为这个臭名,它被作为“四旧”被斩杀。
据说那个崇祯皇帝,在吊死之前情绪极为恶劣。他举刀挥向自己的女儿,一边砍一边说:奈何生我家中?一个公主被砍死,一个公主被砍掉一只胳膊。公主生在王室,本是生对了地方,但亡国的公主生在王室,就是生错了地方。槐树也一样,生在槐树庄它生对了地方,见证了革命群众的斗争和坚持,成了英雄树。生在景山它生错了地方,枝桠迎春风送秋雨本来好好的,却赶上有人要上吊。上吊也就罢了,却碰上上吊的人臭名昭著,无辜地槐树成了罪槐,为此送了命。不知道崇祯上吊的时候,老槐上是不是开满一树伤心的花,也不是知道槐树被砍的时候,是不是蓄满一树惨白的泪。槐树无语,槐花缄默。
而今,在花园路旁看到年轻的槐树,沧桑感没有,英雄气没有,风霜和血腥更没有,只有一串串、一堆堆雪白的花,一阵阵扑鼻的香,它是那么朝气蓬勃,像它生活着的这个时代。
“村村通”是党中央惠民政策,为了让乡村生活更美好,村村之间修了水泥路。路两边栽满了树,花园村选择了刺槐。春来一景,秋来一景,美好乡村,老百姓生活得像花儿一样!你瞅瞅路边那些除草的老人,正面上含笑!槐花的意象里此时全都是幸福和快乐的味道。
我赶紧发短信给上海的朋友,告诉他槐树的位置和芬芳,并加以渲染。果然,我的渲染让他思乡的步履跑的格外快,一个星期以后,他就回到了家乡。
赏了家乡的槐花,他跟我叙起了自己的故事:
门前有条弯弯的小河,河边有三棵老槐树,那是他童年的村庄。槐树花盛开的时节,三棵老槐树像三把白玉的伞,罩着整个村庄。闻着槐花的清香,听着清脆的鸟鸣,伴着奶奶的故事,他长大了。长大的他在父母沉甸甸的目光中,依依惜别。二十年了,羁旅在外常常想家,想的最多的就是父母和槐花。在异地的食品店,看见了槐花糕,就高兴地买,买了一次又一次,就是吃不出家乡的味道。我懂:槐花情就是乡情,槐花味就是思乡的味道。
今年槐花季,我又去了花园路。一场细雨刚过,濡湿的槐花在风中慢慢地坠落,像一场槐花雨,落得人满头满身都是,如诗如画。小路,仿佛铺了一层洁白淡绿的毯子,美丽而柔软,不用触摸就能体会到它的质感。落蕊静静卧在那里,让你思,让你想,让你流连,让你徘徊,让你心动或安宁,让你坐拥现实和梦想。
一种植物,当它与你的灵魂想握的时候,它所有的味道都只是一种味道,那就是——爱的味道。
昨宵,一个梦幻
簌簌飘逝的花朵
唱着不让人厌倦的歌
盘旋着,盘旋着
永不失落
作者简介:黄圣凤,女,安徽六安人。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硕士学位。在纸质和网络媒体发表作品近二百万字,出版的个人作品集六部:《野菊花的秋天》、《一路轻歌》、《一棵树的穿越》、《凤的江山》、《等一朵花盛开》、《那河那岸》。作品被收录《中国美文》、《中国散文诗》、《中国当代诗歌精品大系》、《新时文》等几十种文学选本。获得中宣部征文奖、孙犁文学奖、林非散文奖、“美丽中国”旅游散文奖、江淮散文奖、金穗文学奖等各种文学奖项30余次。散文《让兄弟姐妹都开花》入选中宣部向全国重点推荐的51部文艺作品。
有人说:“京剧是中国艺术国粹,列中国戏曲三鼎甲‘榜首’,号称中国第一戏。而诞生于徽州的徽剧,则是‘中国第一戏之母’。”(见年9月23日《黄山日报》朱祝新的《徽剧,中国第一戏之母》)而同样诞生于徽州的目连戏,被誉为中国戏曲的“戏祖”。据此,却有人认为,目连戏是徽剧的“鼻祖”,想必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目连戏,是我国目前有据可考的第一个剧目。它以宗教故事“目连救母”为题材,保存了祁门大量民俗活动,剧种古老,由明朝祁门人郑之珍改编而来,当地民谚云:目连戏“出在环砂,编在清溪,打在栗木。”
此谚真乃一语道破天机:目连戏的成型、成剧并非一挥而就、一气阿成,而是经历了千锤百炼、千难万苦的“三部曲”。一部戏,怎与三个村有关联?又会有着怎样的关联?……为释心中之惑,使我有了一探究竟的冲动。
“故事”源自环砂
环砂,俗称“目连故里”,自然,成为探访的首站。
环砂,隶属历口镇,位于省道“大青线”旁,湘东河象一条玉带环村而过,因“四周尽砂石”堆积,遂得村名,是古时沥水上游四大文明古村之一。最初,因村口有数棵硕大无比的白果树,村人以此为傲,取名“白果树下”,那时还有金、鲍、李、傅、程等诸姓共居一村。后来,程姓日渐强盛,他姓日趋衰落,皆迁往他乡,独剩程氏一族,遂更名为“程家”。虽说后来再次更名为环砂,但在历口一带,民间还是习惯叫程家。
环砂虽小,却也风光旖旎。
河上横跨一座石拱大桥,能通车至村里。左边有一小山坵,挺立着一大片古树林,红豆杉、罗汉松、银杏等名贵树种,参天蔽日,一片浓郁。过去徽州人家村口都养护着这样的古树林,称为水口林,任何人不得随意砍伐,否则必会受到宗法严惩。水口林底下是个放生池,实为河中一个深水潭。碧水清幽,鱼翔浅底;倒影绰约,水天一色。右边设有一长排美人靠,靠在上面,可以感受徽州女人那闲情逸致。古老的环砂收藏着古老的建筑,粉墙黛瓦是本色,清一色的马头墙直傲苍穹,古韵悠长。衬以村前的一湾碧水、一畈田野和村后的一屏青山,宛如一幅田园山水画轴,清亮,安详,恬静,因此,环砂有了一顶“中国绿色村庄”之冠。
进村入巷,巷弄窄窄的,铺着清凉的石板,绿色的青苔爬满了石块四周,发出青草的芳香。踩着年久的石板,看着斑驳的墙壁,想着渐行渐远的故事,恍惚之间便游到了古色古香的宗祠,给人一种别样的神秘,忽隐忽现,难以言状。
这座宗祠和我村的宗祠同名,也叫“叙伦堂”,同为三进,却与我村祠堂极为不同:一、二两进为程氏宗祠,三进则为傅氏宗祠,两姓共享一祠,这在我们皖南绝无仅有,估计在全国也不多见。这种“共享制”,在宗族至上的封建社会里,尤其是在十分讲究祠堂礼制的古老徽州大地上,更是难能可贵,应该尊叫它“和谐祠”。
祠中围墙上镶嵌着一块“永禁碑”,乃村人为保山林、严禁偷盗砍伐、公议立约的禁山碑。“永禁碑”高2米,宽1米,厚0.3米,立于清嘉庆二年冬月。碑文分两部分,上部为当年祁门县正堂赵敬修的亲笔批示,下部为立约正文、所禁四至界线和立约人程加灿等二十二人的姓名。“永禁碑”虽系乡规民约,却很有震慑力,禁住了乱砍乱伐之行为,使得牯牛降从山头至山脚绵延而去,覆盖着数千亩黑黝黝的原始森林,《目连戏》文里亲切地叫它一声“黑森林”。
古祠两侧墙壁上可不象其它祠堂那样,挂的不是功德牌匾,就是忠孝节义,而是有关目连戏来历及其发展史之内容,借机宣传佛教精神和孝道追求。目连戏叙述了主人公傅罗卜孝母情真,皈依沙门,改名大目键莲,赴地狱救母,遍经十殿,百折不回,终于感动神明,赦母脱离地狱。这样孝道至上、劝人为善的故事,最能教化人,净化人的灵魂。
看到这里,我大抵已明白所谓目连戏“出在环砂”之句意。句中之“出”乃“出处”之意思,是指目连戏中主人公傅罗卜家居之地就是环砂,即傅家善恶的故事出在环砂村。相传明朝时,环砂村对面山坞里有个小村子叫傅家旯,住的都是傅姓一家人。傅家虽善于经营,家境殷实,却一直人丁不旺,一脉单传数代。传至傅相时,他请来地理先生看风水,说是傅家旯坞深阴气重,发不了人,而环砂则是旺家宝地。于是,傅相便向程氏族老提出借居环砂的请求,并以厚礼相奉。由于傅家长年乐善好施,与人和善,程氏合族商议后概然应允。傅相便带着妻子刘四娘在环砂定居下来,不久儿子傅罗卜出生。过了些年头,傅家打算建祠祭祖,可傅家在村中手无立锥之地。正在愁肠百结之际,程氏族老却主动提出将本族宗祠后面的一块空地无偿提供给傅家,让其紧挨着程氏宗祠续建一进,虽说小点,可毕竟使自己的祖宗牌位有了供奉之处。于是,傅家便兴高采烈地接受了程氏的慷慨馈赠,在徽州大地上开创了一祠两姓共享的先河,成为徽州宗祠史上一个永不贬值的精神佳话。
方棕生在《源于祁门的目连戏》一文中写道:“剧情中表现的环砂城是以历山脚下的环砂村为背景,四个强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马蹄岭,就是历山大赤岭西坡;戏中指的四十里黑森林是以大赤岭一带真实环境为写照。”祁门县文化局原局长吴建之先生,也曾写过此类考证的文章,目连戏中提到的不少地名,都在环砂附近村庄找到了对应的地名。翟屯建先生却认为:“环砂村位于祁门西乡赤岭(今牯牛降自然保护区境内)下,古时崇山峻岭,古木参天,酷似郑之珍剧本中描写的‘黑松林’、‘马蹄岭’、‘茅栅店’等场景,是作者耳濡目染,抒发笔端的结果,故有‘出在环砂’之说”。这些专家的考据,无不在阐述强调:傅罗卜因入狱救母,剃度出家,得法号“目连”,虽为郑之珍所新编,但这新编的人物原型、戏剧情节、景物地名多是来源于此,信手拈来,皆得妙用。怪不得,祠堂里弥漫着“别样的神秘”,原来却是“目连的阴魂”不散,佛教的氛围还未淡去。
虽说目连戏“出在环砂”,而环砂村却没有目连戏班子,但会聘请别村的目连戏班来村演上几场,或是几天几夜。每次演出前都会贴上多副戏联,以浓厚演出气氛。特抄录几副戏联于此,厚德载物,教化于人:“劝善记演出歌舞词且假昔日衣冠打扮以虚为实事,醒世文编成曲训句聊借今时子弟点装将戏作真传。”“郑公为竞世奇才搜实迹据陈编假目连孝子寻娘生出万叶千枝言言锦绣句句精华孝义尽完全唤醒梦中由觉路,傅相乃天下善士广布施斋僧道果身修真人见帝接引金童玉女对对珠幡双双宝盖神仙齐合掌别开尘里达天堂。”“傅家三代持斋念佛看经暮鼓晨钟声入耳,刘氏一朝罢素违夫背天茹荤饮酒味充肠。”“傅家留古迹善恶轮回劝世文章隔年演出环砂里,浩劫正临头兵灾水旱无辜男女散饥犹思会缘桥。”“青提成罪人打狗开荤只怪金奴刘贾,罗卜真孝子入狱救母全凭锡杖芒鞋。”
环砂,一曲“目连救母”,几百年的教化,几百年的参悟,感化了多少人,拯救了多少人?缔造了一个精神家园;环砂,一祠两姓共享,几百年的和谐,几百年的传承,教育了多少人?警醒了多少人?树立了一座文化丰碑。
“剧本”成于清幽
清幽,即清溪,位于大北河下游,是目连戏作者郑之珍的家乡。民谚所云目连戏“编在清幽”,无非就是这层意思。
清幽,临河而居。村口几颗大小不一的古树,苍劲、茂盛,将村子遮挡得有些严实。河面宽广,河水湍急,一个精致的水埠码头,二三十级长条青石阶,还残留着昔日的繁荣。镶着青苔的石板路,逼仄幽深的小弄,爬满蔓藤的残垣断壁,透着凄凉,隐着神秘。那座曾经引以为豪的“叙伦堂”,已大部坍塌,只剩下享堂孤零零地苟延残喘在酷暑中,辉煌不再,宏伟难现。如今村落萎凋,古迹罕见,再也找不到“清溪鱼跃禹门浪,幽谷茑迁乔木林”那种美景了,不禁使人心存迷惑:难道这就是曾经名噪一时的清幽?
清幽村子不大,却繁衍着徐、陈、郑诸姓,而以郑氏为主,为郑传的后脉。郑传,唐代人,因在“乾符之乱”中保护江南八州有功,被朝廷授予司徒一职,所以村中郑氏以“司徒世家”自诩。当祁门的“司徒世家”传至二十六代时,又出了个鼎鼎大名的戏剧家郑之珍,则是锦上添花,清幽因之而名扬天下,可谓神来之笔。村人更以郑之珍为骄傲,有叙伦堂对联为证:“目连记演不尽奇观趋吉避凶可当春秋全部,高石公具如斯卓见劝善惩恶何如讲演十篇。”此联将郑高石的《新编目连救母劝善戏文》与儒家的典籍《春秋》相提并论,评价极高,并非妄赞。因为《新编目连救母劝善戏文》内涵丰厚,博大精深,影响非凡,一直为后人所追捧,教化了一代代人从孝、从善。
郑之珍,别号为“高石”。至于他为何要取此雅号,村人自有说法:距村不远有个杨梅洲,凸起一块天然巨石,高约丈余,纤尘不染。每当天高气爽、私塾闲暇时,村中孩童便结伴来此,要么捡些柴火,要么游戏玩耍,而每每此时,却有个小孩既不拾柴,也不玩耍,总是一个人安静地骑在这块巨石上,津津有味地看着书,常常看到天黑才极不情愿地独自回家,这个喜好读书的小孩便是郑之珍。他因喜爱这块石头,并喜欢在这块石头上看书,便给自己取别号为“高石”。杨梅洲上这块石头,形若骏马,后人因敬慕高石公,就叫它“高石公骑石马”。后来,每逢村中演目连戏,村人都要到“石马”前烧香祭祀一番,谓之“接神”,此胜迹至今犹存。
郑之珍有个女婿,叫叶宗泰(长乐县县丞),特为低调的岳父大人作了一篇小传,叫《高石郑先生传》,较为详实地介绍了岳父的生平事迹,并参阅其它资料记载,摘其要而述之:郑之珍,字汝席,号高石,生于明正德十三年(年),卒于万历二十三年(年),补邑庠生。郑之珍自幼聪敏好学,曾跟随当地几位名师学习《春秋》、《礼记》等,博览群书,且过目不忘。嘉靖甲午年(年),十七岁即入大学,“学贯天人,识超古今”,“负高世之雄才,擅凌云之逸响”(胡天禄语),但因“自幼病目”,“艰于书写”,所以“大考则终坐”,“高才不第”(叶宗泰语),“屡蹶科场”,直至中年才弃考从教,便座学于祁门、石台一带山村。塾教之余,乃取目连救母之事,将祁门民间传说糅合进去,编成了《新编目连救母劝善戏文》,洋洋洒洒:“敷之声歌,使有耳者之共闻;著之象形,使有目者之共睹”。后来还为太平焦村编撰了《五福记》,只可惜已失传。虽说郑之珍终其一生只是个秀才,未获功名,但能“抢道自娱,著作林间”,享誉梨园界,跻身徽州杰出人物之列,不逊色同窗好友于丝毫。正如祁门县研究目连戏的专家倪群和陈琪在《祁门目连戏》中所说:“时间少了个官吏,却多了位剧作家,也可谓是件大幸事。”
郑之珍的《新编目连救母劝善戏文》,又称《劝善记》分上、中、下三册,共出。《劝善记》叙述了善人傅相广济孤贫,斋僧布道,升天后受封“天曹至灵至圣劝善大师”。其妻刘青提受人怂恿,违誓开荤,不敬神明,杀害生灵,触怒上苍,被鬼使捽入酆都地狱,备受折磨。其子傅罗卜夙具孝心,甘冒艰险往西天恳求佛祖超度。佛祖嘉其孝义,允许皈依沙门,改名大目犍连。目连为寻母去地狱,遍经十殿,百折不回,终于感动神明,实现了母子重逢、同升天界的愿望。
郑之珍的《劝善记》在民间舞台上久演不衰,“支配三百年来中下社会之人心”,并随徽商流寓大半个中国,对徽剧、川剧、汉剧、豫剧、昆曲等诸大剧种都产生过一定的影响,被誉为中国戏曲的“活化石”。近年来,受到多方北京看白癜风那家比较好补骨脂素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