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文学微刊第16期

本期导读

■两句话一辈子/马丽春(安徽合肥)

■湖畔的孩子/方玉峰(安徽天长)

■野趣撩人的水磨湾/潘爱娅(安徽桐城)

■宝贝,你终于来到太平年代/许华荣(安徽庐江)

■彼岸花开/王宝泉(安徽阜阳)

写林乾良先生的文章,据我看来,一个也写不过他自己。那些写文章的人不是文笔不行。写别人也许能写好,唯独写他,难免会犯怵——无从下手是一难,如何表达是二难。

可我还是情不自禁要去写他。这是第三次写他。一写再写以至三写,在我的人物写作中,也是不多见的。我原先写台湾老记者吴心白也写过数稿。皖地著名风俗画家吕士民先生、著名美学史论家郭因先生,因各种原因,我也曾一写再写以至三写。这些人物都是写作富矿。怎么开掘,都有新鲜的东西冒将出来,绝不会重复。谅读者也不会厌烦。正像我同事、当红作家闫红写她的姥姥,也是一写再写反复写。她写得生猛火辣,读者亦读得津津有味。我们这位林乾良先生,也是极罕见的人物,百万人中难一遇,他自己就写了几十本书,我写他几篇文章实在也不算什么。

年10月中旬要去母校参加三十年同学会,顺便拜访一下林老师再自然不过,这也是我早就想做的一件事。行前我打电话过去,恰好是林老师接的,他说他这段时间在杭州,不久前他去安徽滁州,还跟人说起过他有一位学生在合肥呢。我听了自是大喜。在他万千学生中,我是极不显眼的一个,无非和他有过文章缘,近几年又做起了画画的勾当,和老师之间自也便亲近起来。

因为正在写“我们村的民国先生”,我做村史调查已有几个月,本以为只是一篇不长的文章,没想到战线越拉越长,我们村的这位民国先生是民国时期浙江省督军兼省长吕公望先生,他和中国近现代史上不少著名人物都有交集,和杭州和平解放亦有关联,而他的小公子就住在杭州,我趁同学会之机,顺便完成几个采访且拜访一下老师,诚一举三得之事。

我提前两天到杭州。先完成最重要的那个采访,会见几个从国外回来的同学,晚上和林老联系,约定17日上午去他家拜访。这天约定跟我同行的,还有方、潘同学,他们俩是夫妇,在温哥华开诊所。有池同学。她是我老乡,留校任教十年后又远赴美国,现在也开着一家诊所,她业余也画画。百忙之中挤出时间画画,可难了。只因父亲当年也画画。我们俩去年已经见过一次面。此外,还有张、杜两位从德国回来的同学,他们也是夫妻档,就和林老师住同一栋楼,他们在法兰克福开诊所。杜先生是唯一一个在德国取得行医执照的中国医生。他在国内读了中医硕士,后来去德国又读了医学博士,再到德国开诊所,百般不易却很成功。这几位在国外开诊所的同学都有相同的特质:好学,勤奋,专业,聪敏。他们的诊所在当地都深受病人的普遍好评。没几把刷子,在国外开诊所,你试试瞧?有的中医在国内名气很大,但去囯外坐堂却坐冷板凳。看来忽悠术,洋人是不吃的。他们要当场有效每次有效。这可有点考验人吧?我们的中医要都能做到这一点,那西医也要没饭吃了。

见到这么多学生,林老师很开心。看到老师真的很高兴,我们有点惶恐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这天,林老师还特意设了丰盛的家宴在家宴请我们。这种待遇是我们压根想不到的。如今设家宴不易,吃酒宴容易,世道都倒过来了。

那天一早,乾良师就在家中给我写了一幅字。用甲骨文写的我名字马丽春,似字亦似画。左首马字下有一段说明:“甲骨有此三字,唯马系悬式”。而在丽字左下则有段说明:“丽春来前勉力成之老矣”。最后一个字春的旁边落款:“林乾良八十五”。我一眼看到这幅字,心中有点小激动。自从我自己也写字画画以来,我已很少问人讨字,可看到老师用心写的这幅字,还是禁不住激动。这是意外之喜。

我们进林宅后,和多年不见的老师情不自禁拥抱、拍照,老师也给每人泡上茶,坐定后乾良师便要我写下来者名字,并和人一一对上号。虽然都是他多年前的学生,可毕竟时间过了这么久,那时候他的课是在大教室里上的,面对黑压压一二百名学生,即使记忆强悍如他,也肯定记不住学生名,他入室弟子不及一百,可学生却有成千上万,当年在美、加游历并讲学他也收了不少洋学生,可谓桃李满天下。他说访客到家,都要记下姓名。这样记日记时,便不会出错了。

说到日记,乾良师是年才开始每天记日记的。他的年日记本拿给我们看了看,日记写在厚厚的一个大笔记本上,配上他那笔秀丽的小字,俊极了。乾良师不上网不用电脑也几乎不用手机,故他所有文字都是用笔写出来的。老人家把日记一页页翻过,一直翻到年的最后一天,他把那天的日记读给我们听。那年他的总收入是多少,开支多少,又买铜镜几个,等等,一边笑一边说明。他说他的日记每写完一本便送给学生,让学生拿去印成书。原件便算送给学生了,而印出来的书自然是归他。

作为一个名满天下著作等身的大学者、金石书画大家、又是著名的收藏家,他的书画作品和藏品已举行过十几场专场拍卖会,乾良师的日记原稿自是十分珍贵。他的那些弟子们都抢着要他的日记。他说他的日记并不是谁要就给,得看学生。他的第二本日记即将问世。我临走时向他讨了一本《林乾良二0一二日记》。是一本十分精致的读物。后来的十多天里,我一有空就埋头读这本书。他的日记非常好看,信息量巨大,除记录每天行止外,旁及金石书画、篆刻收藏、学问研究等多方面的信息。一个苦孩子能走多远——读读这本日记吧,会让你感动的。

那天乾良师给每个上门的学生都准备了礼品。这些礼品有他写的字、书及小册页。而给我的又特别多,他声明说他的资料都给我一份保存,字也多赐我一张。除那本日记外我还获赠乾师写的《镜文化与铜镜鉴赏》(西泠印社年出版)。“镜文化”这个词是乾良师自撰的。他是古铜镜的海内外著名藏家。此书以其所藏古铜镜为基础,汇合四十年来研究之成果。这也是国内第一本关于古铜镜的研究专著。乾师收藏古铜镜起缘于他老师、收藏大佬金越舫七十年代赠他一面古铜镜起,从此他便迷上了,一迷便不可收,直至成为此中行家,并著述立说。中国首个古铜镜拍卖专场,便是这位老先生的独家秀场。不光文字说明全出于他,古铜镜的神秘面纱亦是由他一手揭开。

经我恳求,这天林老师破例为我们秀了三面古铜镜,原来藏在秘室里的东西竟是那么秀气的尤物。那些古铜镜,仿若二八少女,虽有沧桑之躯,却有柔美之质,且神秘而素朴,蕴含着古人极高的智慧。那些符号,有的是故事,有的却是传说,总不离人类的本初想法。那想法,却也不无美好。

说起来乾师每一种类收藏都有故事,他不是为收藏而收藏,而是专门收藏富有文化价值的藏品,并试图去研究去破译它。由迷而藏而研究而著述是他的一大特点。除镜文化是他独家提出来的外,还有“印文化”也是他首个提出。年12月浙江古籍出版社推出他和孙吉吉合著的《世界印文化概说》。这是世界印学历史上的第一本中文专著,该书搜集资料之丰富让人大吃一惊。乾良师上世纪九十年代曾数度赴美、加,入各大博物馆,专门搜集全世界各地印学之资料。这位六七岁便因机缘凑巧喜欢上印石并会刻章的大学者,在他19岁时又来到印学圣地杭州,六十年间由印迷到印石藏家,结识各路印人,由名家领路,进而研究起印学,并最终成为一代印学大家。自号“印迷”,他的印石收藏在中国不说第一,但至少也是前三。他已成为中国印学这一领域著述最丰的学者,由他提出“印文化”一词,自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乾良师又自撰有一个名词叫“篆画”。他在与李葆荣合著的《甲骨文与书画印》(年西泠印社出版)一书中便有专章述及“甲骨文篆画”。这次他给我写的这张字,便属于“甲骨文篆画”范畴。他在年出版的《篆字辨识》书中首提“篆画”一词。书画同源。由篆书到篆刻再到篆画,实也是极自然的延伸。中国字又向有象形造字一说。篆画无非是以篆字笔法入画而已,画中实无篆字。我在一年前看到乾师寄我的书后也曾试过篆画,还画过几张,无奈我对甲骨文篆字并没下过真功夫,那样子的篆画也终究只能是纸上游戏。如让乾师看到,估计会哈哈大笑。

以古文字作山水画,西泠印社开山鼻祖、艺术大师吴昌硕便曾尝试过,他在一幅画的题款中这样说:“予爱画入骨髓。古画神品,非千金万金不能得。但取夏商周秦金文字之象形者以为有画意,摹仿其笔法。”现在市面上偶也会见到乾师说的“篆画”,会这种本领的也只有泡在金石里的人才会有。一般画家是画不了的。

幸运的是,这几本书,乾师都送给了我。我曾下决心把它们都读完,也曾一度放在案头,常去翻它,但终究还是定力不够,决心不足,到现在也没读完它。唯一读完的乾师著作,是《西泠群星》和这次意外获赠的日记。镜学和印学之类,我还在门外徘徊,只能翻读而已。惭愧。

这次去杭州拜见乾师,在我是第一次。适《安徽文学》第九期出炉,这一期杂志发了我一篇散文,“我的老师林乾良”。带着杂志去拜访乾师是个好借口。这篇文章原本写的是”我的两位老师”,另一位便是我的南中医研究生导师孟景春教授。“两位老师“写了近一万字,编辑说文章长了只能发几千字,那怎么办好呢?那就抽掉写孟老的那篇吧。见到乾师时我便提及此事。岂料乾师说,孟景春也是他老朋友,他们有交往,他当年也收过他的处方呢。

乾师年入浙江大学医学院,医院做了外科医生。年作为卫生部首批西学中学员,他被抽调到上海参加中医研究班,凡三年。相当于读了一个研究生。他的业师为著名中医丁济民先生,经他提醒,乾师从年开始收集古今名医处方真迹,从明清以降,以江浙沪为主,面向全国以至海外,至上世级末他已集方近万张。第六届西湖博览会期间曾举办过“万方楼名医处方展”,引起海内外轰动。乾师后来又整理出版《中国古今名医处方真迹留珍》及《中国古今名医处方真迹评析》两种。按他自己的话说,这项收藏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中医圈的所有名家都被他一网打尽了,我的导师孟景春教授自不能例外。安徽我认识的一些老中医,如王乐匋王键父子处方,也在他的收藏中。合肥书家童树根,当年在杭州当兵时认识乾良先生,他说他转业回安徽后也曾帮乾师收集过处方。

以我新闻人的眼光看来,乾师实也是个高明的文化策划大师。他的收藏以类别多、藏品宏富而著称。他的很多藏品类别都属于“策划”之例。比如集“寿”字,他请八十岁以上的书画名人写,从五十年代迄今,也集了一千多张。他首提“集印”的概念。他最早也最大的集印,就是集“金石刻画臣能为”,语出李商隐。四十多年间他遍请海内外名家求刻同文印,并在边款上抒发对印学的感悟,曾在《篆刻》连载多年。我曾仿他,也请人给我书写李商隐的名诗“锦瑟”,也集到八九张。当然我也没下决心,只是想起来请人写一张而已。有一搭没一搭,做事无长性,和乾良师自无法比。他做一桩事情就做到底,那种坚持和执著,是一般人万不可能做到的。

乾师本是个穷孩子,穷得丁当响,无法拼爹拼祖宗拼社会资源,虽然各种喜欢,于数理化之外,兼及各门艺术:书法、绘画、篆刻、音乐、戏剧、文学等等,他戏称自己为“十三点”,实为在十三个领域都有较深的研究。由喜欢而迷恋而收藏而研究而著述,是他一生中走过的最深长的足迹。一个穷孩子,本和收藏无关,更难成为收藏家,可世上事总是阴阳交错,上帝老人家也喜欢和人开开玩笑,六十年代中后期会突然来一个“文化大革命”,他被靠边站了,反而成全了他:“世上之事,往往起于某个偶然的机遇。文革中(大约68年秋),偶访后来的西泠同社陈浩然(左夫),见他正写的日记本,竟是已拓过一层的小楷毛笔字。一问,原来是昔年杭州老者熊子理(江西熊腾之侄)给他的来往函件。我觉得前人墨迹不易,决不可如此糟蹋。就向他提出,去买本精美之日记与他互换,他笑着答应,我立即办成了。回家拆开来一整理,原来都是清末至民国人士写给程学恂(字伯臧)的,以杭州吴宅父子(吴庆坻、吴士鉴)、诗词泰斗陈三立、清末名宦曾朴、冯煦(清末探花)以及张元奇、赵世骏、冒广生等人,共十多件。……”这样的奇遇也只能是有心人才能碰到。这是年8月25-26日日记中所记。同天日记还记有一段奇遇,“说来也巧,一天下午,宁波徐瑜匆匆来办公室见我,即要乘火车回去,丢下三本虫蚀粘帖本清人尺牍、拜帖、诗笺,价十元。因多残,虽买下还有点不愿意,只是照顾老朋友面子而说不出口。夜里细读,开心极了,李鸿章写给杜信厚(小舫)的信即有三封……”这样的奇遇在他一生中还有很多次。

年11月27日日记中还记有,“印社任期最长的社长沙孟海、唯一的总干部韩登安与唯一以收藏家入社的金越舫均我老师。中国美院有三项吉尼斯纪录(高校书法本科与研究生、蜾扁)的陆维钊,也是我老师。美院的吴茀之与沪上朱孔阳也是吾师……“这样的老师阵容也真是强悍。随便哪一位拉出来都很厉害,更何况是六位。当代书画大师中也只有林乾良拿得出来。

后来我在想,如果林乾良先生被分配到安徽来工作,还有这样子的成就吗?就算不是安徽而是任何一个别的地方,没有西泠印社,没有中国美院,林乾良也还会是一个著名学者,但绝对不可能是现在这样由中医中药旁及考古金石篆刻书画鉴赏收藏等多领域的著名学者。

林乾良来到杭州来到印学圣地是他的幸运。而他后来能成为西泠印社名誉社长、西泠五老也是西泠印社的骄傲。他是目前为止写西泠印社最多的学者。他写的《西泠群星》我买过一本。他写印事,写西泠印社,写印学,不是一本书,而是很多本书。网上问问度娘就知道了。

一个中医药学者怎么会进到金石书画篆刻收藏领域的呢?在《甲骨文与书画印》一书中,乾师说到了一个人物,也是我就读浙江中医学院时的教授潘国贤先生。他是年去世的,我们读书时他已不上课了。这位潘先生是国学大师章太炎的弟子,和鲁迅周作人黄侃钱玄同许寿裳同门。他曾给中医学院老师讲过三次课,“只有我兴趣最浓“,他有许多古文字的书籍,还有他整理过的章太炎《小学刍稿》,秘不示人。因为同在一个教研室,乾师对这位老教师又特别恭敬,”所以他肯借我“。还有杭州大学图书馆老馆员、诗人周采泉介绍认识生物系老师毛树坚,他收集甲骨文中的生物学资料,有份手稿,”承他好意,居然肯借我回家细读并摘抄一些“。那时市面上甲骨文的书籍很少,而且价钱很贵,一个有三个孩子的大学老师当时也是买不起的,图书馆又不给借阅。年暑假,这位周先生帮了大忙,”说服同馆人员,在闭馆后让我将一车书运走“。那一个暑假,乾师打发妻子带着孩子去岳父家,他一个人闭门家中苦读一个半月,天天以烧饼面条裹腹。这样的苦读精神也才成就了林乾良。

“生命在于工作,人生贵在贡献。”乾师一辈子都在践行这两句话,他日记中亦多处出现。年轻时他工作十几小时。退休后二十多年,每年都有新书出来,最多的是年,共出书9本,专场拍卖四次,讲学四次,这一年光社会荣誉乾师就得了62项,参加公益活动不下十次。这一年中他老伴还病重送急救两次、急诊五次。他们俩虽有女儿一双,孙儿四个,然都在海外。那时已是81岁的乾师既忙夫人,又忙工作。忽忽四年过去,现在老人年已八五,然每天工作仍有十小时,比我们这些已妄自称老、不思进取、以休闲养生为头等大事的中年人不知强过不少。

说到保健养生,其实乾师是研究此中学问的大专家。他夫人奚毓妹先生是浙大医学院的药学教授(-),他本人作为国内著名的中药学家,于中医中药、食疗药膳、养生保健亦颇多涉足。他在这方面的研究始于年。茶疗还是他第一个提出来的。说他是这一领域研究的开山鼻祖完全没问题。我的导师孟景春教授也是此方面的研究专家之一。而乾良师做的研究在海内外影响更大。年他在美国OHAI曾主持6场专题讲座,都是中医中药养生保健这方面的,从主讲讲义到演讲、答疑他全使用英文。乾师从小上的便是教会学校,英文底子比较强悍,后来又有机会游走海外,他的见识自然更宏阔,远超一般学者。这方面的专著他出过几十本,有多本曾在海外发行。说起来,我研究生毕业后也曾一度从事过食疗药膳学的研究,在安徽中医学院编写过《食疗学》教材,也参加过卫生部《中医大辞典》食疗条目的修订,这一方面和乾师也算有点共同语言。

他的日记附录1便是他写母亲的文章“怀念先妣徐月英”。这文章曾被二十多本文献选载。我以前读过,两天前又重读一遍,仍读得两眼湿润,非常感动。他的勤奋源于有个苦难的童年、有个苦命却又伟大的母亲。而这个母亲却只是他的养母,他迄不知生父母为何人。他是养父母从育婴堂抱过来的弃儿。少年林乾良吃够了人间苦,他一遇有读书的机会便拼命苦读,从小至老,人生不休,苦读不辍。

一个人,不管你勤奋的原动力在哪,当功成名就后仍能不忘初心勤勉不已,孜孜不倦,无时不忘回报社会,那已不光了不起,差不多,可算得上伟大了。

有这样伟大的老师作榜样,实乃我们这些学生的荣光。我下本书《我们村的民国先生》,封面题签将由乾良师来写。而我日前恳求能做他的艺术弟子,成为林门弟子,亦已获乾师同意,是以一记。

作者简介:马丽春,网名马孔多。资深媒体人,书画修行者。高级编辑,医学硕士。浙江永康人。现居合肥。曾长期主持《新安晚报》文艺副刊。发表散文、随笔、小说及科普小品上百万字。近年来潜心研究中国书画,致力于纸上山水的古典呈现,已参加画展多次。出版著作有《与欲望无关》(年华文出版社)、《画画那些事儿》(年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白马集》(与台湾记者合作)。为安徽作家协会、安徽美术家协会会员。安徽南薰社、合肥佛教书画院画家,安徽绿色书画院秘书长。

周末,我去高邮湖,一年里我都要数次去高邮湖,高邮湖于我来说,是我生命中绕不过去的一个地方。

正是暮春时节,高邮湖湖水清澈,碧波荡漾,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仿佛一幅美丽的画卷,令人陶醉。在临近湖畔的那一片宽阔茂密的杨树林,我看到有一群孩子,他们聚集在那里玩耍,不断地传出叽叽喳喳的笑闹声,像一群欢快的小鸟。

我不由得心生好奇,想看看他们在做什么?于是信步向他们走去。

起先是一个警觉的小女孩发现了我,便赶紧通报其他几个正在玩耍的孩子,于是其他几个孩子停下来,抬头朝我这边张望。为了不使他们产生误解,惊着他们,我挥手向他们致意。也许是经常有陌生人来这里的缘故,他们并不感到意外。他们相互推让着,嬉笑着朝我这边聚拢来。他们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年龄,张开嘴露出不规则的牙龈,因此看上去非常可爱。其中一个矮个子的小男孩,他长着一张圆乎乎的脸,可能因为经常在湖边玩耍的缘故,他的脸被潮湿的湖风吹得黑里透红。他的一双眼睛黑而明亮,让人联想起那一片清澈透底的湖水。他显然被其他的孩子更顽皮。

大概是受到某场电视辩论会的影响,此时他旁若无人毫无顾忌地大声嚷嚷着“反对无效”、“反对无效”这句话,仿佛他是一位独断专行的领导对他下属的质疑声进行不加掩饰的否决。我俯下身子很好奇地询问他究竟是谁反对他了。他用手指一扫其他几个小伙伴说,他们全都反对我,接着又用手指指着我口气肯定地说,当然也包括你在内。听他这样说,其他的孩子“轰”的大笑起来,齐把目光掉转我,看我怎样反应。我故意装着一脸无辜的样子把双手一摊,说,可我从来没有反对过你呀?他说,你反对了!你反对了!你刚才明明是反对了!随后他又大声嚷嚷着“反对无效”!“反对无效”!他又蹦又跳,很是自信。

看他滑稽的模样,我也禁不住笑了起来。我征求孩子们意见,给他们拍照。听说我要给他们拍照,这下他们笑得就更加开心了。在镜头前,他们一点儿也不紧张,他们摆出不同的姿势任我拍照。他们的老练和自然让我颇感意外。我不断地摁动快门,然后将照片调出来给他们看。看到镜头中自己,他们惊喜不已。我问他们在哪里上学?他们纷纷用手指给我看。我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发现不远处有一排整齐的校舍,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正高高地迎风飘扬。他们说,就在那里。我们的学校叫汊河小学。孩子们的口气里面充满自豪。

汊河小学?这个名字我有些熟悉。哦,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去过那里。去年因为参加一次由社会人士发起的捐资助学爱心行动,作为这次活动的参与者,我亲自把一些学习用品分发给了那些家庭困难的学生。那次活动办得很成功,也让我很受感动。在接受捐赠后,在老师的引导下,孩子们集体唱起了《感恩的心》这首歌,看着他们庄重而又稚嫩的面庞,当时我在想,我们为什么不为这些可爱的家庭困难的孩子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呢?!让他们感受到来自社会无私的关爱,使他们无忧无虑渡过快乐的童年时光。

我俯下身子问他们,你们现在上学快乐吗?孩子们整齐大声地说,快乐!我问他们,怎么快乐?他们叽叽喳喳抢着回答。他们有的说,文具不用买,城里的叔叔阿姨送给他们书包、笔、玩具。有的说,在学校里还能喝到一杯免费的牛奶,吃一个免费的鸡蛋,可快活着呢。

那个最先发现我的小女孩,她因为插不上话,急的满脸通红,她走到我的面前,扯着我的衣角告诉我,她说,最近她们学校里新添了几台电脑,以前只有过年才能见到在外面打工的爸爸妈妈,现在用不着了,在网上就可以看见爸爸妈妈了。小女孩还悄悄地告诉我,妈妈给她买了一双漂亮的运动鞋,已经托人捎回来。说完,小女孩一脸的幸福和满足。看着孩子们兴奋的样子,我也开心的笑了。

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不知不觉天色已近中午。孩子们要回家吃饭,纷纷离开这里。偌大的树林突然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远处清晰地传来鹧鸪的鸣叫。看着他们渐渐离去的背影,我为他们有一个无比幸福而又自由快乐的童年感到由衷的高兴,并默默地为他们祝福。

作者简介:方玉峰,安徽天长人,大学文化,安徽省作家协会、书法家协会会员。曾在人民文学、清明、大家、安徽文学、雨花、陕西文学、文汇报、大公报,新民晚报等专业报刊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人物传记多篇,七十余万字。曾获人民文学优秀征文奖,获安徽省首届中短篇小说对抗赛优秀奖,安徽省报纸副刊一等奖。

这么清明的水,这么簇翠绚丽的山谷,对于孤陋寡闻的我,只在梦里和画里见过。当我身临其境时,不禁恍惚:难道我是在梦里画里么?

清明前的一天,应年轻的朋友之邀,我跨出了蜗居,尾随着她们的朝气到“水磨湾”去赏水看山。无须过多介绍,当我一听到“水磨湾”这地名时,马上就联想到,这肯定是个远离世俗的好地方。

水磨湾,地处桐城市黄甲镇境内,是大别山的余脉所形成的一处山水环绕的自然景观地带。在以前,一直都是藏在深山人不识的。近年来,小城的一些文艺爱好者走了进去,发现了这片没被人为破坏的自然山水,它的美丽才开始被文字被照片,展现在了小城人们的面前。也就吸引了我想一睹芳颜的愿望,如是,也就有了这次的旅游。

车行不远就进入了去山里的路,现在的山路再也没有那种“蜀道难”的感受了。照样是平滑如镜,视觉里比城区的道路更干净。大概出城五十多里吧!就到了五岭头和石板桥,我们停车下塌,朋友的老家就在这风景如画的山里。年过七旬的老校长夫妇,也就是朋友的父母,欢迎了我们一行。

我们是来游山玩水的,没有停留,在老玩友们的带领下,傍着五岭山,沿着五岭河顺势而下,一幅幅生动的图画扑面而至,此时的我们算是真正踏入了图画里。

五岭就是是由五座大小相连的山峰而得名,五岭河也就是山脚下的河流了。这是水磨湾的发源地,水磨湾的十八湾就是靠这山的绵延和水的婉转而形成。蜿蜒在山谷间的河水缓缓的,不汹涌,不激烈,清澈得让人难以形容。空气的新鲜程度,更是让人无法形容了。只知道我从城里出发前,头还是昏昏的,到了这里,突然好了,清醒了,就像是脑海里的杂质被过滤掉了一样。

有山有水自然有风景,这不稀奇。令我稀奇的是,在这离城不远的地方还保存着这么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山水净地。这里的自然风光,有人把它形容成“十里画廊”,我当初以为是夸大其词的。当我行走在其中亲自领略后,觉得这“十里画廊”是豪不过分了。

小河的水悠悠的流淌,两边山峰把小河夹在其中,山上的杂树繁花灿烂得如祥云般,形成了自然天成的如画长廊,这样的长廊没有丝毫人工雕刻的痕迹。漫山的绿色底子里,红的野桃花,白的野樱花布满其间,自由生长,野趣横生,触目之处,如入童话世界。

我们在画的长廊里行至观音岩和观音寺,又是一处好景致,这里的幽静马上把我们路途的疲惫一扫而尽。迎面的一匹瀑布挂在长满花草的壁上,如白练般冲入下方石池里,溅起了粒粒珠玉。水汽弥漫开来,空气里凉丝丝,湿漉漉,我的心情被滋润得甜丝丝的。年轻人除不停的拍照外,有朋友在水池里用手捧水至口中,“这水好甜啰!”观音寺里的主持说:“我们这里的水比那矿泉水还要洁净,甜丝丝的,泡茶,烧菜味道都非常好。”看着天然石池,我不敢把手伸进去,怕亵渎了这一池清澈。

观音寺就建在这瀑布旁边,因为远离人群,看来香火不多,庙也小,非常清洁雅静。也许是得天独厚的环境吧!这小庙给人的感觉,虽不豪华却有着仙气。我们在这有仙气的观音寺里用了素斋,谢过主持,继续沿小河在山谷里转了起来。

我一直以为水磨湾是个具体所在的古村落。朋友却说,五岭河自五岭头沿山谷间蜿蜒而下,沿途如磨盘一样转来转去,所经之处都叫水磨湾,而且这水磨湾里还有着很多景点和传说呢!原来如此,这就更吸引人了。我们随着小河走,过了观音崖,到了蟒蛇洞,这里曾经有大蛇在此,所以得名。再往前,就是神话传说里的“金牛架勒”了。远古时有条不听话的大牯牛,横行乡里,祸害百姓,后被神人架了勒,控制住了,成了好牛,乖乖的为当地老百姓服务。远望之,此山确实是像一头架了勒的牛。与“金牛架勒”相对的小山叫做牛栏山,是金牛休息的地方。

筲箕团也是水磨湾途中的一小景,大概是山上发洪水时这里有个大旋涡团团转吧,我们来时没有大水,所以也没见着。吸引我们眼球的,还是二面山上那绵延无尽的野花,尽兴的烁烁其华,她们那毫无约束奔放热烈的野趣,把我们撩拨得心花怒放,巴不得把她们全部摄入镜头里,装入心中。我们忙着拍照,忙着不停的说:好美啊!不想被前面一块巨大的岩石挡住了路。“这叫老虎蹭痒,以前有老虎进出,就在这大石上蹭痒。”朋友没进城之前,曾经在这一方土地上当过老师,对这些传说,知晓很多。

欣赏美景,听神话传说,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滑去。无论是在仙人桥(如桥似的小山)还是在仙人厨房(如厨房似的山)里,或者在仨大弟兄(三块巨石)家,那条碧玉带般的小河,潺潺的,欢快的,始终伴随着我们。两面山上的野花也随着我们的前行,一直灿烂着。这一路美景,让我们这些在钢筋水泥树林里走出的人,惊讶,欢呼,疑是来到了仙境。

令我感兴趣的还有那横在小河里的石步,就是为了便于过河,在河中摆放一个一个的石头,当作桥用的。听说在水磨湾里,这样的石步就有十八处之多。这在我的眼里也算是一道小风景,是水磨湾里唯一人工造就的景致。这景致当然没法与山花媲美,我喜欢的是它在万紫千红中所透出的古朴。

愉悦里,时间飞快的过去,该回小城了。我们也飞快的转回了老校长家中,吃过了特意安排的以野菜为主的晚餐,拜别了盛情的老校长夫妇,我们怀揣着水磨湾的如画风景,转眼间又进入了灯火阑珊处。

作者简介:潘爱娅,网名开心,安徽桐城人,安徽省作协会员。有作品入选《中国著名作家文学作品选集——当代卷》《散文中国》《中华散文精粹》等选本。有多篇作品被“凤凰资讯”“中国作家网”“人民网”“教育网”等几十家网站转载。出版有个人文集《开心集》。

风和日丽的三月,柳丝翻飞,桃花灼灼,我们来到位于庐江县马槽河腹地的桃花岛。岛上不仅风景秀丽,而且在绿树掩映下还有朱启祥先生的民俗博物馆。同伴们漫步在在犁、耙、石磙、水车之间,一时间像是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正像《北国之春》唱的那样,“城里不知季节已变换,妈妈犹在寄来包裹,送来寒衣御严冬。”我们穿着冬装,在春天里,在桃花岛上,到处寻觅臆想中的桃花。

中午时分,感觉有点疲劳,便一个人坐在一颗紫薇旁休息。猛然间有点恍惚,这时一位年迈的异国老妇人拄着拐杖款款走到我身边。她身穿蓝布长裙,头戴白色纱巾,一双美丽的眼睛,温柔而从容,脸上布满精致而繁复的皱纹,笑起来像是风干的枣核。

她优雅地伸出手:“先生,你好,我是赛珍珠,我来自弗吉利亚。”

我一时语塞,半天才说:“赛珍珠?珀尔·巴克?”

“对,我可以当你奶奶、太奶奶,但是你可以叫我赛珍珠。”我定睛打量眼前这位美国老人,一头银发,满脸慈祥。难道这就是写过《大地》三部曲、写过《中国之美》的赛珍珠?她不管我的疑惑,倚着一棵一丈多高的美人梅,那美人梅正开着红花,枝丫上正生长嫩绿的紫色的叶子。她一手指着满院子的农具:“先生,你能介绍这些农具的名字吗?”

我说:“当然可以,我是农家子弟,我不但知道所有这些农具的名字,我还可以熟练地使用它们。”

然后我开始如数家珍--

“这是犁,牲口拉着它翻地。这是犁的把手,许多人的手把它磨得这样光滑,我的祖父、父亲,祖祖辈辈的手被它磨出厚厚的老茧,它也在我当时还非常稚嫩的小手上制造了许多血泡。”

“这是耙,用来平整土地的。你别看它有那样长,可我能够轻易地扛起来,因为我熟知它的平衡点。”

我们来到水车前,说:“这是水车,早些年抗旱和排涝都少不了它。”然后我唱起那首单调而又粗犷的车水歌:“一个者一罗---二个者二罗---”

赛珍珠眯着眼,饶有兴趣地问:“为什么要唱这种歌呢?”

我说:“实际上是一种劳动号子,主要是数转数,一般是两个人一组,数到转或者转时再换一组人。车水可不是一件轻松事!”

我给她讲了民间段子。车水的人一边车水,一边悠扬地唱歌,玉皇大帝看到了,以为车水一定是个快乐的事,就不让车水的人有好吃的。而喝酒就不一样了,几乎每个人,喝一口酒就貌似痛苦地皱一下眉头,玉皇大帝很同情,既然这么痛苦就加点好菜犒劳犒劳吧。

赛珍珠听了大笑不止,说:“老百姓多好,竟然如此笑对人世间的不平。苦难的日子、饥饿的生活需要诙谐,需要笑声,不能让人民丧失了活下去的信心,就像中国菜永远少不了陈皮、花椒、八角、料酒、酱油、陈醋。”

我说:“诗歌都是汗水里浸泡出来的。我们中国几千年前就在黄河平原上种桑、种庄稼,那都是辛苦事,他们一边劳作,一边歌咏,甚至还在茂密的桑树里谈情说爱,流传下来许多美妙的诗歌。可惜被孔子删掉了许多,其中民歌只剩下一百六十首。”

赛珍珠大笑:“一百六十首还少吗?我们美国的文学作品没有一首超过三百年的。”

我说:“美国是个年轻的国家,可是经常欺负我们比他年长得多的人。”

“那也未必吧!”她露出狡黠的微笑:“中国人在朝鲜半岛不打招呼就痛扁了美国人。”

我也禁不住大笑:“岂止在朝鲜半岛,还有越南!”

等到我们笑够了,她说:“先生,这是插曲,我们还是讨论朱先生的宝贝。”

然后我开始谈她的作品,谈那部给她同时带来普利策奖和诺贝尔奖的小说《大地》,谈农民王龙。我背诵了《大地》里的一段文字:“房子是从自家的地里挖出来的一大块一大块的泥土烧成的土砖砌成的,屋顶是用地里长出的麦秆和土地里的泥土盖成的。灶台也是祖父年轻时用自家田里的泥土垒成的。年复一年,一日三餐做饭,灶台都烤焦烧黑了。”

“想不到先生还记得《大地》!”赛珍珠说:“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要侍弄土地就少不了这些家伙。”

赛珍珠在摆满中国传统农具的院子里盘桓良久,说:“这些农耕文明的遗产,体现了劳动之美、创造之美,可是都被日新月异的技术进步和一波接着一波的产业革命赶到博物馆了。”

她说:“我很小的时候就生活在这个国家,我是学会了中文之后才开始学习英语,中国被我视为祖国。”她扬起满是皱纹的脸,三月的阳光在她的脸上涂抹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她陷入深深的回忆:“我到过无数个国家。美国弗吉尼亚的秋天,枫林中曲径通幽,犹如通往天国黄金大街的小路。漫步而去,头顶上枝丫交错,橙黄、粉红、猩红、深褐、淡黄……色彩纷呈。欧洲的阿尔卑斯山,白雪皑皑,美丽的少女峰天长地久地矗立在瑞士那狭小的国土之上。我去过美丽的英国原野,城堡、古树,启发着人们不尽的幽思,夏末的淡紫与黄褐的色调,更令我神荡意迷。还有精致而美丽的日本,它的精美不仅仅在于山坡上的小块梯田,不仅仅在于那些整洁但不坚固的房屋和那仙境般的小小的生活乐园,富士山下,箱根农民的巧手把家园修剪得像画一样。”

她顿了顿:“可是我就是忘不了中国之美!”

她脸上荡漾起迷一般的笑容:“好多年前我曾经登临江西的庐山。放眼鄱阳湖平原,顿觉心旷神怡——阳光下,一条条溪水归入鄱阳湖,一齐闪着明艳的光芒;长江蜿蜒向东,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绿树、村舍、稻田,一切都那么宁静,一切都那么美丽。”

继而她露出悲伤的神情说道:“可是,当我们回到中国的城市,它们的丑陋会使你大吃一惊——到处拥挤不堪,又脏又乱;街道上臭气熏天,令人作呕。蓬头垢面的乞丐,使出他们卑鄙的生财手段,可怜巴巴地哀求着,过着寄生虫的生活。几只癞皮狗胆怯地溜来溜去。”

我插话说:“奶奶,这是差不多一个世纪前的中国,那可是旧中国!”

她没有接我的话茬:“中国就像一座苏州园林,灰色高墙,气势森严,令人望而却步。又像一位木讷的老人,望之俨然,及之也温。庭院深深。一株盘根错节的松树,一池怡然游动的金鱼,一只雕龙画凤的石凳,凳上坐着一位鹤发长者,身着白色绸袍,宝相庄严,有如得道高僧。他对你彬彬有礼,不卑不亢地地让座,家人奉上一壶茶。少顷,他品了一口茶,放下那一管顶端镶银的黑木烟袋,然后介绍他们家几代人收藏的成果,从容款款,娓娓道来。”

我忍不住大笑:“先生的意思是要朱先生留着鹤发和银须,最好是穿白色长袍,否则就不是宝相庄严?”

她抚掌回答:“腹有诗书气自华,朱先生也是宝相庄严。上个世纪我就说过,中国之美在于内在。在我生活在中国的那些年,这里发生了一些让人伤心的事情。年轻人贱卖祖宗留下来的文物,外国人对中国犯下了种种罪行,上下其手开展对中国美的掠夺。我常常安慰自己:一定会有一些人继承所有那些酷爱美的先辈,以大师的热情去追求美并把它带到较为太平的年代。”

我说:“今天就是太平的年代,我们伟大祖国正走重新崛起,那些历尽沧桑的宝贝都来到了太平年代。就像这些整齐陈列在博物馆的农具,兵荒马乱的年代,大家都吃不饱肚子的年代,谁还会去收藏它们?还有朱先生早年从江南抢救回来的状元楼的宫灯,在动乱年代迟早会成为灰烬。”

这时,一阵皮鞋敲击水泥路面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然后是一阵男男女女嘻嘻哈哈的笑声。我转过头,看到我的朋友们三三两两地向我走近,有人问我:“你一人在这发什么呆啊?”我心想,我怎么是一个人呢?我哪里发呆呢?我不是在和赛珍珠说话吗?我转眼朝赛珍珠端坐的地方看去,哪里有赛珍珠呢?那里只有一棵一丈多高的美人梅,开着红花,正从枝丫上冒出嫩绿的紫色的小叶。美人梅前一片空旷。我一阵惊慌,难道这是一场梦?于是我迎着逐渐走近的朋友,对他们说:“我在做着一个白日的梦。”

他们有人问:“那你梦见了什么?”

我一本正经地说:“我梦见了一个美女,她来自弗吉尼亚。”

作者简介:许华荣,安徽庐江人,某企业公司老总,业余爱好文学,有散文、诗歌、小说发表于各类期刊杂志和网络。

若一个人如冬眠一样久蛰于一个地方,一旦走出去便会发现错失了许多人间的美好。像我,一直渴望见一见外面的世界,却极少有机会实现夙愿的人,果真走出去,这种揪心的痛感会更加强烈。

每天按部就班地往返于单位,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大,我也仅仅是通过电视或网络了解一下。偶尔,也会因为热爱写作的原因,受到某主办单位的邀请,我便异常兴奋地抽出一点时间,如一头脱缰的老马,狂吸一口外面清新的气息。

尽管能够参加这种活动的机缘很少,可是每一次参与其中,都会有不一样的体会和收获。不仅能见到许多虽从未谋面、但在网上却谈得很投缘的朋友,还有机会接近从未涉猎的领域,开阔自己的视野。所以我感谢主办方的盛意,有这样的机会我总是不愿意错过。

前不久,在一次受邀活动中,我得以见到了几位来自北京,福建,江苏等地的师友,实现了多年的心愿。在草地上、石桥边、长廊中,我们或走、或站,或坐,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情。后来,大家来到一处公园,负责活动的邵老师指着身边一处红花,说:“大家认识这种花吗?”朋友们才停下脚步,把视线转移到不远处的一朵朵红花上。可是,谁都不能说出花的名字。邵老师接着说:“此花名为曼陀沙华,也叫彼岸花。盛开时花不见叶,长叶时叶不见花。”朋友们听了邵老师的介绍,纷纷拍照留念。

当时,我正跟一个久违的朋友聊得热乎,眼前的美景怎能胜过彼此的友谊和学习的机会呢?便不觉然走过去了。

相遇是份缘,尽管时间总是短暂,可毕竟留下了美好的记忆,像花朵永远盛开在心间。活动结束了,朋友们依依惜别,互相传送相片。我才发现许多彼岸花的身影夹杂其间,不觉对此花多了一份好奇。心中暗想,若有机会再次见到它,一定珍惜那份缘!

时间正值初秋,周末时又恰逢好天气,我带着儿子便出来到公园走走。去熟悉的地方站站、看看,本是很平常不过的事情,可孩子却不像大人,总是闲不下来。我刚小坐一会儿,却不见了儿子的踪影。我急忙起身寻找,却发现他正沿着一处高高的土坡向上爬,我赶忙跟了上去。

土坡上,两个大一点的孩子,每人手里各拿着一束红花向下走,边走边向空中抛洒。儿子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脸上的表情多少有点失落。很快,儿子发现地上的松果,急忙捡起来跑到我身边:“爸爸,松果!”

“咦,那边还有一个!”儿子甩开我的手,又跑开捡松果去了。我注视他顽皮的身影,突然发现儿子的身旁有几杆熟悉的花朵。我快步走过去,——果然是盛开的彼岸花,火红的花朵仿佛在向一位老友招手问好。有几根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我才知道刚才两个孩子手里扔的竟是彼岸花,不仅暗暗有点惋惜。我的眼前瞬间又浮现出几个朋友在观赏彼岸花时的音容笑貌。

真想不到,在家乡的城市里还能见到彼岸花开,在熟悉的地方还能嗅到它的花香。这绝对是一种缘,是对前缘的续接,它引发了我对美好往事的追念。

人生总会有遗憾,可是这种象征着美好的彼岸花,又会让人觉得遗憾有时候残酷得让人伤感。谁都见过花开花落,可是却很少听闻或目睹花和叶永不相见的彼岸花。真是造化的奇迹,它们的花儿和叶片定不会有什么深仇大恨,怕是因为爱之深刻,才不得不永久的分开吧!

关于彼岸花的故事有很多,每一个故事无不是充满着传奇和玄幻,让人越是想解开她的面纱,越是感到神秘莫测。看见一地盛开的彼岸花,我才发觉生活有时候虽然不尽如人意,可是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也有机缘与想见的朋友一叙衷肠。幸福虽然不常光顾,可它并没有远离我们。

想到这儿,我抬头看了看儿子:金色的阳光映在他的小脸上,他正在火红的彼岸花旁跑来跑去,捡起一个个松树的果球。

作者简介:王宝泉,安徽阜阳人。教师。业余从事文学创作。年出版诗集《碰头与微笑》。8年以来,主要从事寓言创作。有寓言作品被选入《中国当代寓言》等书系。系安徽省作协会员,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会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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