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宇中篇小说集《最后的电波》由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
导读
《最后的电波》收入作者四部中篇小说:
《最后的电波》
首发《人民文学》年第7期;《中华文学选刊》年第8期、《长江文艺·好小说》年第8期、《小说月报》年第9期等刊选载;入选《小说月报年精品集》;获人民文学中篇小说奖、安徽社科奖(文学类)一等奖。《救赎》
首发《中国作家》年第2期;
《小说月报》年第4期、《小说月报·大字版》年第4期等刊选载。《归宗》
首发《当代》年第1期;
《长江文艺·好小说》年第3期、《作品与争鸣》年第4期等刊选载。《当铺》
首发《小说家》年第1期;
《小说月报》年第3期等刊选载,
并改编成电影《家丑》(第五代导演刘苗苗执导,王志文、何冰主演)
获第二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最佳故事片奖。
精彩阅读归 宗
(节选)
最后一医院的病房里,当时他的手上打着吊瓶,身体显得很虚弱。听说我们来了,他挣扎着坐起来,向我们打招呼。陪同我们一同前来的兆刚哥——他是安明叔的长子,上前扶起他,并把床摇起来,垫上枕头让他靠好。安明叔轻声咳嗽着,吃力地喘着气。他脸颊瘦削,目光混浊,皮肤像晒干的桔皮似的满着褶子。暮色正在降临,房间的光线显得昏暗。兆刚打开灯,屋子里的光线亮了起来。在来的路上,永基告诉我们,他爸的身体一直很好,平时连个伤风感冒都没有,可去年查出了肺癌,虽已年届愈八十,他还是坚持要求做了手术。这一刀显然伤了元气,从此身体每况愈下。我上前握住他的手,轻声与他寒暄。他的手干燥而冰凉,显得缺乏弹性和活力。我上前叫了一声叔。他咧开嘴巴笑了一下:“你就是兆楠?”我说是。他说好,一看就像我们老贺家的人。他的话引起了一片笑声。我又向他介绍了与我同行的兆胜,他也显得很高兴。
安明叔与我们家这一支属亲支近脉。他的父亲贺邦贤与我爷爷贺文贤系堂房兄弟。按照贺家的谱系,我爷爷与他父亲是同一个祖父所出,未出三代。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们几乎不知道他们的存在。直到贺氏开始修谱,安明叔才仿佛从地上突然冒出来。
那是白露过后不久,我正在大剧院参加文艺界举行的中秋国庆晚会。台上表演的节目是男女声合唱《我和我的祖国》,声音很大,音响也很给力。整个大厅里洋溢着一片飞扬的音符。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我按下了接听器,里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由于信号不好,加之环境嘈杂,我根本听不清楚。我来到走廊上,那里的信号同样不好,手机时断时续。我“喂喂”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抱歉地请对方晚上再打电话。
晚会结束后,我回到家里。一进门儿子兆胜便迎上来说:“爸,刚才有人找你,说是我叔爷,叫贺安明。”
“贺安明?你叔爷?”
“是的,他说他是你叔。”
“我叔?”
“是啊,他是这么说的。”
“是吗?”
我脑子飞快地转了一下,贺安明这个名字从没印象,至于他是我叔,就更没听说过,我感到有些疑惑。儿子说:“我把你的手机给他了,他没打给你?”
哦,我想起来了,刚才联欢会上接到的电话,也许就是这个人。我打开手机,查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电话是用座机打来的。区号显示是,我翻看了一下电话簿,原来是河北张家口市的区号。我们贺家这一支难道还有人在那个城市生活?好像也没听说过啊。我拨了过去,可是没人接听。
晚饭后,我在客厅里看新闻联播,手机又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正是那个下午来的电话。“请问你是贺兆楠先生吗?”手机里说。
我说是啊。
“我是贺安明,”对方的声音有些激动。“我是你的叔啊……哦,对了,也许你并不知道我,但我爹叫贺邦贤,你是不是听说过?”
“贺邦贤?”
“是的。”对方似乎从我的语气中听出了疑惑,连忙补充说,“我爹贺邦贤与你爷爷贺文贤是堂兄弟啊,我是你的堂叔啊。”
他这么说,我还是没有印象。电话里有些急了,便说,你查一下家谱,民国六年,我爹被除名了。他这一说,我便想起来了。民国六年,家谱上确实有一个被削籍除名的,名字一下子想不起来了。我曾问过长辈们这件事,大致知道一些情况,不过听长辈们说,后来这人就再没有了消息。如今几十年过去了,现在突然接到这个电话,仿佛从地下突然冒出个人来,我感到既惊讶又好奇。我有许多情况需要了解,而对方显然也有许多话要对我说。我们在电话里讲了一个多小时。安明叔介绍了他们家的情况,还有他爹贺邦贤离开老家的一些情况。“这都是听我娘说的,”他在电话里讲。因为在他出生之前,贺邦贤就已经去世了。他对我说,他是从网上得知修谱的消息,才找了过来。“老爷子年轻时做过什么,我不大清楚,如果他做了错事,应该受到惩罚。”他在电话里说,但他后来是为国捐躯的,从这一点上说,他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祖宗,即便他年轻时做过什么不好的事,也应该得到原谅,让他认祖归宗,“你说对不对?”他不停地重复这句话,语气显得有些不安和激动。他还说,他过几天就把他父亲贺邦贤的材料寄给我,你们先看看,等我身体好点了,再去五湖与你们当面谈。
放下电话后,我便从书柜里拿出民国九年修订的家谱,在贺邦贤名下看到一条记载。文字如下:
贺氏第十七代,名邦贤者,生性冥顽,作恶多端,且屡教不改,竟至逼死亲母,杀害族长,手段残忍,令人发指,似此不肖子孙,欺天灭祖,悖逆人伦。为儆效尤,削去宗籍,剥其姓氏。生不入宗门,死不进祖坟。
这段文字不长,但却字字千钧。它意味着贺邦贤从此被逐出家门,甚至连贺姓都不能再用了,即便要用也得不到宗族的承认,而且死后不得入祖坟。这在旧时是比死更让人严厉的惩罚。那么,贺邦贤究竟做了什么事,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
作家简介季宇
季宇,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曾任安徽省文联主席、省作协主席、省政府参事。著有《新安家族》《淮军四十年》《段祺瑞传》《共和,》《猎头》《当铺》等著作。另有影视作品多部。作品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星光奖、飞天奖、金鹰奖、人民文学奖、中篇小说选刊奖和安徽社科文艺奖等。长篇小说《新安家族》译介为德文出版。
有意投稿安徽省作家协会